《愛的藝術》是德裔美籍心理學家佛洛姆(Erich Fromm, 1900~1980)著名作品。自1956年出版迄今已被翻譯成32種文字,在全世界暢銷,被譽為當代愛的藝術理論專著最著名的作品。
本書主張:一個人如果不考慮到他人的人格所達到的成熟階段,只把愛情認作是一種動情的感受,而想要沉湎其於其中,並不是容易的事。除非他以極大的努力去發展他的整體人格,並因此獲得建設性的人格發展向,否則,他在愛情上所作的一切努力,註定要失敗。如果他沒有愛鄰如已的能力,沒有真誠的謙卑之情,沒有勇氣、信心及自律,他就無法在自己的愛情中獲得滿足。在個別文化中,這些素質若是極罕見,那麼愛的能力時也必極其稀有。其實每個人都可以問問自己:究竟見過幾個真的懂愛的人?
一、愛是藝術嗎?
如果是,就需要知識與努力。或者,愛是一種愉快的感受?是一種偶然的經驗?是一個人如果運氣好就可以「墜入」的東西?
這本書將以第一種前提來討論愛的問題,雖然毫無疑問地,今日大多數的人是相信後者。
大部分的人把愛的問題歸因於"被愛"的問題,而沒有想到"愛人"的問題;沒有想到自己的"愛人能力"的問題。因此,愛的問題於他們而言,是如何被愛,如何變得可愛。而人們之所以抱著愛無須學習的態度,還有另一個前提,那就是人們認為愛的問題是對象的問題,而非自己愛人能力的問題。現今愛情的自由主義,大大加強了愛情對象的重要性,而使得愛的能力在相形之下被人忽略。與這個因素密切相的還有當代文化的影響,現今我們整個文化都奠基在購買慾及交易互惠的觀念。一個人是否具有吸引力端賴時髦的款式所決定--不論就身體或心靈層次而言。總而言之,墜入情網的觀念通尚只與人性貨品相關--而這些人性貨品是侷限於個人的購買力所能達到的界限之內。
第三個導致人們認為愛無需學習的因素是"人們把墜入情網誤解為是「屹立」於愛情之中"。兩個原是陌生人,如果讓他們之間的牆堵突然倒塌,他們會因此感到密切,感到合而為一,這個片刻確實是生活中最令人興奮、最刺激的事情之一。特別對於那些一向與人隔離、孤立、沒有愛情的人,這種時刻特別神妙、奇異。這種突然的親密如果是單純由性的吸引力所引發,或是混合著性的吸引力及靈魂感,則更容易助了它的神奇性。然而,這種愛情型態本質上就是無法長久的,隨著兩個人變得愈來愈相熟,他們之間的親密感也就愈來愈喪失一開始的神奇性,最終,他們的格格不入、互相失望及相互厭倦會扼殺當初的興奮。然而,一開始誰都無法預料到這個結果。事實上,他們把癡愛的強烈程度,把對於對方的「瘋狂」,當作是他們愛的深度的證明--實則他們的癡愛與瘋狂僅證明他們原先孤獨的程度。
綜合以上的種種因素,這樣一個態度"沒有什麼事情比愛更容易"--已成為愛情上的流行觀念,儘管許多事實證據已顯然證明這是錯誤的觀念,仍舊徒然。如何克服愛情的失敗,便要開始學習愛的意義。第一個步驟就是"認知愛的藝術";如同把學習藝術一般,過程上可分為兩個部分:1.精於理論。2. 精於實踐。
二、愛的理論
(一)愛,人類生存問題的解答
人是具有理性的,自知其為生命,能察覺到自己及其他人類、察覺到他的過去及他未來的種種可能性。察覺到自己是獨立的個體,察覺到自己的生命之短暫;未得自己的同意而生,又要違反自己的意願而死; 他將死於他所愛的人之先,或他所愛的人將死於他之先; 他察覺到他的孤獨與隔離,他在大自然及社會種種力量面前的無助--所有這一切都使他覺得他那隔離的及被劃開的生存狀態是一個不可忍受的監牢 。如果他不能夠使自己從這個監牢裡解脫出來,到達外界,同某些方式與他人及外在世界結合,那麼他有可能會精神錯亂。
「隔離感」會引起焦慮不安; 事實上,它是一切焦慮不安的根源。處於隔離狀態,意思是被切斷與外界的聯繫,使自己無法運用自身的任何人性力量。因此,處於隔離狀態意即處於無望,自己會無法主動積極的去抓住世界上的任何人和物; 亦即世界可永進犯自己,但自己卻無法與之對抗。所以,人之察覺到他的隔離,而又未以愛來重新結合--這乃是羞怯的根源,同時也是罪惡與焦慮不安的根源。
人類最深沉的需求是「脫離出自身的隔離感」,為了達成這個目的,於是各式各樣的狂歡亂狀態因應而生,人們以為以這種方式極力企圖逃避由隔離所產生的焦慮不安,卻只是徒然增強了隔離感。此也說明了只有性行為而沒有愛情,除了短暫的片刻歡愉,是永遠無法溝通兩人之間的鴻溝。
第一種來綏和隔離所產生的焦慮不安的方法是「一致化」。但有個前提,結合一致的欲望必須要有答案,如果沒有其他答案,或沒有其他較好的答案,則與群眾結合一致的方式就變成了具有統御性的方式。只有當一個人了解到人是何等深刻希望自己不被排除、被隔離,他才能了解人之懼怕與他人不同,其力量是何等強大,他才能了解人為什麼會懼怕與群眾脫離--即使脫離少許幾步,他都會懼怕。這種對不一致的懼怕有時被人加以理性化的解釋,認為是由於不一致導致會導致實際的危險。其實,人們追求一致化,其程度要遠勝於被強迫一致化。
大部分的人甚至未曾察覺到他們對一致化的需要。他們生活在一種幻覺中,以為他們是順從著自己的觀念和嗜好,他們以為自己是個人主義者,以為自己是個人主義者,以為自己的意見純粹是自己的思想成果--只不過他們的觀念正好和大多數人的觀念相同; 而他人的觀念與自己的觀念相同,正好證明了「自己的」觀念何等正確。然而,人們仍需要感到有一些個性,這種需要就以各式各樣較小的不同之處來滿足。
但現代資本社會中,平等的意義已經變質。現在的平等,人們所意謂的乃是「機械」的平等; 是那些喪失了個性的平等。在今日,平等意謂「相同」,而非「一體」。例如:性別上兩極性正在消失,與之伴隨消失的是情愛--情愛本是以這種兩極性為基礎的。如今男人與女人變成相同的人,而不是對立的兩極間平等的人。現代社會鼓吹著無個體性之分的平等,這是由於它的基本單位為人類的原子,而每個原子都是相同的,為使他們在群體中順利地運作,所有的原子都要遵從相同的命令,而每一個又都被說服了,相信他自已是遵循著自己的慾望在行動。正如現代的大量生產要求貨品標準化,現代的社會程序則要求人的標準化,而這個標準化作用即稱之為「平等」。
另外,「一致化」的方法需將以下兩種因素連同考慮在內:僵化性的工作及娛樂。人們變成朝九晚五的工作者,變成勞動力的一部份,不論是管理或勞動層級,甚至這個階級頂端和底層的人之間也沒什麼不同; 他們都是在執行由整個組織結構所規定的工作,他們的工作速度、工作態度是被規定的,甚至於情感也是被規定的:愉快、容忍、可靠、進取,以及同每個人都能相處而不生磨擦。娛樂也同樣是被規定的,雖然相對工作沒那嚴苛,書是由書商或書店所選定,電影是發片商、戲院老闆及廣告商來決定的,其他的事情也是千篇一律,假日旅遊、電視節目、社交聚會等。從生到死,從這個星期一到下個星期一,從早晨到晚上--一切活動都是規定好的,主要部分都是預先裝配的。被這種僵規構成的網所牢牢綁住的人,如何能夠不致忘記他是一個人,一個獨一無二的人?他忘記了他只具有一次生存機會,忘記了這個生命中具有希望與失望,具有哀愁與恐懼,忘記了這個生中具有對愛的渴望及對一無所有還有被隔離的憂懼。
第三種達成結合的方式在於創造活動--不論是藝術家或工匠的創造活動。由創造生產性的工作所達成的結合不是人與人之間的結合; 由狂歡式的融合所達成的結合是一瞬即過的; 而由一致化所達成的結合又是假結合。因此,這些方式對於生存問題所提供的只是片面的解答。圓滿的解答則在於人與人之間的結合,在於人同他人的融合,在於愛。
與共生結合相對照的是成熟的愛,成熟的愛是在保存自己的完整性、保存自己的個性之條件下的結合。愛是人生命中一種積極主動的力量。愛使他脫出孤立與隔離狀態,卻仍允許他是他自己,允許保留他的完整性。在愛之中,這種令人困惑的事情發生:兩個人變成了一個,但仍舊是兩個人。
斯賓諾莎在「倫理學」(Ethics)提出以下論點:德性與力量是齊一相同的,而妒嫉、野心及任何種類的貪婪都是激情; 愛則是一種「行為」,是人性力量之實踐,它只能在自由中才能實踐,而永不可能是一種被驅迫所成的結果。
愛是主動的行為活動,不是是被動的傾向表現; 它是「屹立於」,而不是「墜入」。以最平常的說法,愛的主動性可以用這樣的陳述來描繪:愛首要的意義是給予,而非接受。對於不同的性格的人,給予的意義是全然不同的,一個具有市場性格的人願意給予,只有在接受交換之下才願意,只有給予而沒有接受對他而言就是受騙,他會感到受騙、被剝削。反之,對於那些創造生產性性格的人來說,給予具有完全不同的意義;給予是能力的最高表現,正是在給予行為中,我體驗到我的力量、我的豐富、我的能力。這種充盈高漲的生命和能力使我充滿喜悅,我體驗到滿溢、施予、生氣勃勃,因之我是歡樂的。
然而,給予的主要領域不在物質,而在於特別屬於人類的人性領域。這不一定是指為何人犧牲自己的性命--而是他把生命中活生生的東西給予出去; 他把他的喜悅、興趣、關懷、了解、知識、幽默及憂愁給予出去,還有他一切活潑的生命表現,一切自然流露,他都可以給予出去。但在給予之中,他自自然然就把某此東西帶入另一個人的生命中,而這種帶入生命的東西,又反射回來到他的生裡;在真正的給予中,他自然就接收到向他反射回來的東西。特別就愛言,其意義:愛是一種喚起愛的能力; 愛的無能就是不能夠喚起愛。給予也就是接受,並不僅限於愛的範圍; 老師可以被他的學生所教導,演員可以被他的觀眾所鼓舞,心理醫生可以被他的病人療癒--假設他們相互不把對方當作是物品看待,而能夠以真誠且有建設性的態度互動。
除了給予之外,愛經常包含幾種基本因素:照顧、責任、尊重及了解。愛是主動關懷被愛者的生命及成長。照顧與關懷又隱涵著愛的另一個層面:責任,這裏的"責任"是一個完全自動的行為,它意換我對另一個表現出來的以及未表現出來的需要之回應。「有責任」的意思是說我能夠並且準備好「回應」他的需要。在成人與成人之間的愛,它主要卻是意指對方心理上的需要。
如果缺乏愛的第三個元素--尊重--則責任很容易變質為控制及佔有。尊重並不是懼怕和敬畏; 依照字源(respicere=注視)意指一種能力:他人原本是什麼樣子,我就照他的樣子來認識他,認知他獨特的個性。尊重的意義是我關懷另一個人,讓他依照他自己的本性去生長、發展。所以,尊重意涵著我對他人沒有侵佔剝奪的欲望。我希望我所愛的人是為了他自己而依照他自己的方式成長及發展,而不是要合我的意或我的目的。如果愛一個人,會想與他合而為一,然而,這是按照他原本的樣子與他合而為一,並非把他當作是合我所用的物品。
如果不了解一個人,就不能尊重他; "照顧和責任",如果不以"了解"做導引,就是盲目的,而"了解"如不以"關懷"為動機,則是空虛的。了解有許多層次;如果了解是出之以愛,則就不是停留於表層的了解,而是穿透核心的了解。這種了解只有當我超乎對自己的關懷,以他人的處境來了解他人的時候。
德爾菲神廟上題詞:認識你自己,這句話是一切心理學的主要動機。只有當我們能以客觀的態度去認識一個人,我才能夠在愛的行為中認識到他最後的本質。上面這句話含著今日西方心理學一個重要課題。許多的心理學研究確實顯示出對人類知識方面的興趣,然而,它又暴露出它對今日的人性關係根本上缺乏愛。如此,心理學知識變成了一種替代品,以取代在愛的行為中的充分知識,而不是邁向愛的充分知識。
到目前為止,作者所談論的愛,是把它當作脫出隔離、實現結合欲望的一種行為。但在一般性的、整個生活中時時存在的結合需要之外,還有另一種特別的"生物性的結合欲望,就是兩性的結合。兩性間的性吸引只有一部分是起源於緊張的移除。事實上,男女情愛的吸引,絕不只表現為性吸引。佛洛依德的概念需更正和加深,其方式是把他的洞察從生理反應轉換到生物反應及存在方面等領域。
(二)父母與孩子間的愛
孩子在8歲半到10歲前的小時候會集結成一個整體的經驗:我是被愛的。概括來說:我被愛,因為我是我這個樣子。再進一步確切的說:我被愛,因為我是我。母親的愛是無條件的,所有我需要做的只有--是她的孩子。所以這時小孩的問是幾乎完全是被愛的問題。
成熟的愛所遵循的原則是「因為我愛,所以我被愛。」不成熟的愛是:「因為我需你,所以我愛你。」然而成熟的愛是:「因為我愛你,所以我需要你。」
與愛的能力發展密切的是愛的對象。小孩子在生命最初數月及數年間,他們親密的依戀對象是母親。當孩子天天都較昨日更為獨立時,他與父親的關係卻愈來愈重要。可是要注意的是父愛是有條件的,這個原則是:「我愛你,是因為你符合我的期望,因為你完成你的任務,更因為你像我。」
最後,一個成熟的人要達到這種階段:他是自己父親及母親,在他心中有著母性及父性良知。母性良知:「任何錯誤、罪惡都不能剝奪我對你的愛,以及我對你生命和幸褔的希望。」父性良知:「如果你犯錯,就不能避免你所犯的錯誤的某些後果,如果要我喜歡你,你就必須改變你的生活方式。」
(三)愛的對象
愛的首要意義不是對某個特定人的關係,而是一種態度、性格的發展方向。
1. 同胞愛:這是最基本的愛,做為一切形式的愛的基礎,是對所人類的愛,這種愛的特點是"沒有例外"。是平等者之間的愛。
2. 母愛:做為一個充滿愛的母親,是要能忍受與孩子的分離,而且即使分離之後,她仍舊對孩子充滿著愛。是一種對無助者的愛。
3. 情愛:是希望和另一個人完全結合,合為一體的慾望。要注意如果肉體結合的慾望不是由愛激發,如果情愛又不等同於同胞愛,那麼會導致狂歡式的結合,然而沒有愛的結合卻使得兩個陌生人和原先一樣的遙遠。如果情愛是愛,就具有一個先決條件:我的愛是從我生命的本質裡抒發出來,也從對方的生命本質中去體驗。情愛中有一個重要因素:意志; 愛上一個人,並不僅是強烈的感情--它是一項決心、一項判斷、一項允諾。不論婚姻是由他人安排或是個人選擇,婚姻一旦締結,意志就須保證愛的持續。
4. 愛自己:現代人的自私是否是來自對他自己的關懷過多?他的自私究竟是愛自己,或正是不夠愛自己?要明白我們自己也是是自己的對象; 對他人的態度和對自己的態度,根本不是互相對立的,而是連結一致的。愛自己與愛他人不是互相排斥的。原則上,愛的對象是沒有他人與自己的區別的。對於自己的生命、幸褔、成長及自由之肯定,是根基於自己愛的能力:即照顧、尊重、責任及了解。自私的人確實不能夠愛別人,但是他們同樣不能夠愛自己。
在這裏提一下心理疾病的「不自私」者,這種人其實很多,表面上受到的困擾是沮喪、倦怠、不能工作、愛情關係失敗等,這種人不但不把不自私認為是病癥,反而以此自豪。「不自私」的人「自己不要求任何東西」,他「只為別人而活」,因為認為自己不重要而自傲,但不論他如何不自私,他還是不快樂。事實上,他最嚴重的病癥是就「不自私」,他完全不能夠愛、不能夠享受任何事物; 對於生活的敵意滲透了他整個心靈,在他不自私的假面背後,掩藏著難以捉摸的、但十分強烈的自我中心意念。
愛自己的觀念總結,M.愛克哈特 (Meister Eckhar)說:「如果你愛自己,你就會像愛自己一樣去愛每個人。」
5. 宗教形式的愛:淵源於人類對於克服隔離感和達成結合的需要。荷拉克利圖的哲學說:「我們涉入同一江水,而又非同一江水; 我們是我們,又不是我們。」
三、現代西方社會的愛及其瓦解
現代人與人的關係本質上變成了互相疏遠的機器人之間的關係,為了安全,每個人都緊緊貼附著群體,不論思想上、情感上和行動上都要與他人相同。然而,每個人雖然試圖與他人接近,卻仍然十分孤獨,被深刻的焦慮不安及罪惡感所浸透--這些感覺正是由於人類的隔離不能突破所產生。人類文明因此衍生出許多舒緩劑,幫助人們有意的不去查覺他的孤獨:最重要的是"刻板的、機械式的工作,這使人們察覺不到他們最基本的人性願望,察覺不到他們的超越與結合的需要。由於僵硬式的工作還不能完全達成這個目的,人們又以一致化的娛樂,由娛樂產業所提供的聲色方面的消極消耗來逃脫掉人們未曾意識到的絕望; 或透過不斷購買新物品,瞬即又以更新的物品來取代。現代人與赫胥黎在「美麗新世界」(Brave New World)中所描繪的情況實際上已經其接近; 吃得好、穿得好、性慾滿足,然而沒有自我,他同他的人類同胞除了最浮面的接觸之外,沒有任何接觸;所有的東西,不論是精神的或是物質的,都變成了交換和消耗的對象。
在這樣的愛情和婚姻觀念下,人們主要尋求的乃是一個避難所,以便逃避捨此之外便無法忍受的孤獨感。到了最後,人們在「愛情」中所找到的只是免於孤的避風港。愛情和婚姻只是二人聯隊,以對抗世界,而這個二分份的自私卻被誤認為是愛情和知心。
愛是性吸引的結果,或更恰當些來說,愛與性滿足是同一件事,只不過在意識感覺中反射出來,就成了愛--這一種愛情觀念,確實是受了佛洛伊德的影響,然而,如果把他的影響做計的過高,卻是錯誤。
另一種與母親的依戀不同的心理病態是"對父親的依戀"。處於這種情況的人,他的母親是冷淡的、疏遠的,而父親(部分原因是由於妻子的冷淡態度)則把全副的情感和關心都放在兒子身上。他是「好父親」同時又是獨裁者。兒子生活中的主要目標就是取得父親歡心--而當他成功,他就覺得快樂、安全而滿足。但是當他犯了錯、失敗了或未能取得父親的歡心,他就覺洩了,不再被愛,覺得被拋棄。這一樣一個男人,在日後的生活中總企圖尋找一個父親形象的人,使他可以以同一種方式去依賴。他的生活隨昇隨降,完全依他能否取得這個父親的歡心而定。這種人在社會性的經歷往往十分成功。他們耿直、可靠而且熱心--假如他們懂得使用他們所選擇的父親形象。但他們同女或的關係卻是冷淡而疏遠的,女人對他們來說沒有中心重要性,他們通常對女人都有輕微的輕視,而這種輕視 又往往罩在父親對小女孩的照顧--這種面具之後。
只有當兩個人從他們生命的中心相互溝通--因之也就是每個人從他生命中的中心體驗自己--愛才可能產生。人性的真理只存在於這個「中心體驗」之中,只有此處是活潑的生命,只有此處是愛的基礎。以這種方式體驗愛,愛乃是一項不斷的挑戰; 它不是安息之所,而是一同行動、一同成長、一同工作; 不論是和諧、衝突、喜樂或哀傷都是次要的,而它基本的事實是兩個人從他們生存的本質去體驗他們的生命,他們兩個各自是他們自己,而又以此為基礎,二人合而為一,而不是兩個人各自從他們自己那端逃開。愛情的存在唯有一個證據; 即當事者兩人各自生生不息的生活命力量,以及他們之間深刻的關係; 這乃是愛的果實,愛情由此果實得以被識別出來。
四、愛的實踐
任何的藝術實踐都需要自律,做任何事情時,若不遵守紀律去做,就不能把這件事做好,做任何事,如果只是「興之所至」,則充其量只能成為差強人意的賞玩者。
要精通一項藝術,專注是必要條件,然而在一般一主流文化中,專注比自律更為少見。相反的,主流文總是教導人們以不專注的、散亂的方式生活。我們總是同時做著很多事:看書、聽音樂、聊天、吃東西…等。我們是張著大嘴的消耗者,渴望著並且準備著吞食所有的東西--電影、漫畫、飲料、食物、知識。我們之缺乏專注,很清楚顯現在我們難以獨處,靜靜坐著、不說話、不抽煙、不看書、不吃、不喝,這對於大部分的人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
確實,能夠專注的意思就是能夠單獨與自己相處--而這正是愛的能力的一個條件。如果我依戀一個人是因為我不能靠自己的腳來站立,則我所依戀的人確實可說是我生活上的援救者,但我們之間的關係不是愛的關係。
學習專注要避免瑣屑無味的談話,這即是說不真誠的話。兩個人如果談論他們真的是他們所經歷的事,而不是出以落空不實的方式,那麼他們的談話就是適切。避免瑣屑的談話固然重要,避免惡友也同樣重要。所謂惡友,不只是那些心術不正和具有毀壞性性格的人,這些人當然要避免為友,因為他們的行為軌道是有毒的,會令人頹廢的。這裏的意思還要避開那些行屍走肉者,那些肉體儘管活著,靈魂卻已經死掉的人; 要避免那些思想和談話都瑣屑不值的人; 像是那些同喋喋不休代替談話的人 還有那些用陳腔爛調代替思想的人。
專注的意思是充分的活在現在、活在此時此地,當我現在正在做這件事的時候,不去想下一件要做的事情。不用說,互相戀愛的人必須實踐,他們必須學習互相親近,而不以通常慣見的諸種諸樣的方式做心靈潛逃。
自我陶醉的反面是客觀; 是客觀的,以人和物本來的樣子來看他們,並且能夠把這個客觀的圖像以及自己的願望和懼怕所形成的圖像分開。對身心失調的人而言,唯一真實存在的東西,是他身心之內的東西,是他懼怕和渴望的東西。他看待外界的世界,是把它當作他內在世界的象徵,是他的創造品。我們每個人在作的時候都是如此。在夢裏我們製造事件、上演戲劇而其內容則是我們的懼怕和願望的表現(雖然有時也是我們的觀察和判斷) ,並且在我們睡眠的時候,我們相信這些夢境像我們醒著的時候所察覺到的東西一樣真實。神智失常和作夢的人,完全無法用客觀的方式看待外在世界; 但是我們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是神智失常的,或多或少是昏昏欲的; 我們每個人對世界都有不客觀的看法,都有被我們自我陶醉的人格方向扭曲的看法。
就每個國家對於外國的關係而言,我們用某一個標尺來衡量敵人的每一件行為--卻用另一估標尺來衡量我們自己的行為。我們將會得到一個結論:客觀是例外而或輕或重的自我陶式的扭曲則是常規。
掌管客觀思考的功能是理性; 在理性後面,做為其根基的情感態度是謙卑之情。只有當一個人具有了謙卑之情,只有當他脫離了兒裏期全知全能的迷夢,他才能夠客觀,才能夠運用自己的理性。
一個人本身以及他的行為,可以因我的自我陶醉而被扭曲,但是真正的他又是另一個樣子,這個真正的本象是與我因對他的興趣、需要和懼怕所呈現的理性的能力,已經是在愛的藝術上走了一半了,但這必須是對我們所接觸的每個人都客觀和應用理性。如果有人想把他的客觀保留給他所愛的人,以為對其他的人都可以免除客觀,則他不久必將發現在兩方面他都是失敗的。
愛的藝術之實踐需要有信心。而信心分為合理的及不合理的信心。不合理的信心,指對一個人或觀念的信心,其基礎是建立在對不合理的權威之屈服上。與此相反,合理的信心則是建立在自己的思想及情感經驗上的信念。合理的信心,其首要的意義不是對某件特定事物的信心,而是我們信念中的堅實確定的性質,信心是充斥整個人格的一種性格特徵,而不僅是對某件事物的信念。
在人類的關係中,任何有意義的友誼,有意義的愛,都不能缺乏信心。對某個人「有信心」,就是說我確信他的基本態度,他的人格核心,他的愛是可靠的,是會不改變的。但這並不是說他的見不會改變,而是說他基本的動機是不變的。
以同樣的意義,我們對自己有信心。我們察覺到自己有一個自我存在,我們的個有一個核心,這是不變的,而且不論外在環境如何變遷,也不論我們的意見和情感有某些變化,它都堅持存在,貫徹我們整個的生命。因此,像尼采所說,人可以由他作承諾的能力來定義他的自信心。信心是人類生存的條件之一,就愛而言,這意指我們對自己的愛有信心,相信它能夠使他人中產生愛,相信它的可靠性。
對於權力只有兩種態度,一種是未擁有權力的人對權力的屈服,一種是擁有權力的人繼續擁有權力。雖然對大部分來說,權力似乎是一切中最真實的東西,人類歷史卻證明了它是人類一切成就中最不穩定的東西。由於信心和權力是互相排斥的,因此,一切建在合理信念上的宗教和政治體系,一旦仰賴權力或與權力同盟,終必腐敗而崩潰。
具有信心,需要勇氣,需要有敢於冒險的能力,需要有接受痛苦甚至失望的心理準備。任何人,如果堅持生活的第一要務是安全穩定,則不能具有信心,任何人,如果把自己關在自衛體系中,以佔有及與人保持距離做為安全措施,則他就是把自己弄成一個囚犯。愛與被愛都需要勇氣 ,有勇氣判斷某些價值是我的無止盡想關心之物--然後做堅定的突破,並把所有的東西都投在這些價值上。
沒有信心的人就會過份擔心他的孩子,或者會失眠,或者會沒有能力做任何建設性的工作,或者會多疑善妒,不同任何人接近,或者會患上憂鬱症,或者不能夠做任何長久的計劃。
信心與勇氣的實踐是從日常生活中的細節開始的。第步是去注我們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會失去信心,要看穿我們用以掩遮包的合理他藉口,認清楚我們在什麼場合行為懦弱,又再要看穿我們用什麼藉口把這懦弱合理化。我們要去認清,每一次失落信心是如何削弱我們,而削弱之後又如何導致信心之再度失落,以致造成了一個惡性循環。於是我們將發現,當我們在意識中以為我們所懼怕的是不被愛之際,我們真正的--雖然常是無意識的--懼怕卻是去愛。是把自己委身,而沒有任何擔保,是把自己完全給予出去,在這種給予中,希望我們的愛能夠在所愛者的心中產生愛。愛是信心的行為,信心小的人愛也小。
前面有提到有許多現代人,他們醒著的時候是半睡的,而當他們睡眠或者要睡眠的時候卻是半醒的。 充分的清醒,這是不厭煩、不倦怠的條件,而不厭煩、不倦怠則是愛的主要條件。如果一個人在其他領域是以建設性的人格去生活,則他在愛情中也是具有建設性。
在現在的社會體系下,能夠愛的人必然是少數的例外。這是並非由於各式各樣的事情佔據了我們,不允許我們有愛的態度,而是由於在以產品為中心,貪圖消耗的社會中,只有那些敢於接受不一致的人才能抵抗社給它的壓力及影響力。在所有的活動都附屬在經濟目的之下,手段變成了目的,人變成了機器--只求只得好、睡得好,而人類的特質與作用已不再是他們最關心的事。